梦 醒 时 分

話才說出口
就变成了故事
和传聞

连听见的人
都不知道
去了什么地方
要寻訪他
也不知道
在哪年哪月

烟消 云散
云散 烟消

桌 子

那时小小的空间
摆了好几十張
小小的桌子
你一張 我一張 他一張

一哄而散后
各人便紛紛
找另一張桌子去了
或占高楼中
或在屋檐下

桌子轉換着
放桌子的地方
每一次都不同
包括春夏秋冬
也热也凉的季節

有一回
打开桌子的抽屜
才惊觉每一只
都有发霉的岁月
急於逃亡

投十石于湖中

石1∶海浪与人

隔着一道堤
一边是海浪
一边是人

人看海浪
总是年复一年
轰轰烈烈涌起的
千堆雪

海浪看人
却是一代又一代
永远陌生的
新面容

石2∶捏泥

时间是泥
你有他有我也有
你捏他捏我也捏

你捏成手上的金刚钻
他捏成头顶的光环
我捏呀捏
捏成昼伏夜出
不值一文的
猫头鹰

石3∶年轮

就说树吧
抽芽 茁壮
到可以遮天蔽日
需经历多少风风雨雨
电击和雷轰

午夜梦回
年轮一圈圈
仍旋出
按捺不住的
心惊胆战

石4∶变脸

学变脸
何必千里迢迢
到四川

你我身边
有不少人的脸
都能
说变就变

石5∶星的名字

我指着一颗星
兴奋地喊
我认识你 我认识你

星一脸狐疑
好
你先说说看
我
叫什么名字

石6∶鸿的爪

落下之后
鸿的爪
这里抓一抓
那里抓一抓
无非想
留下更多印痕

却惊觉
沙地是如此辽阔
它的爪
只有一对

石7∶相忘

鱼和鱼
能相忘于江湖

马儿在草原
我在闹市
我们不也能相忘
于人间

石8∶雨

雨落在河上
悄无声息

雨落在残荷上
如诉如泣

雨落在器皿上
战鼓齐鸣

雨落在我心上
成了一首由我编曲
也由我指挥
的歌

石9∶黑雾

拨开浓浓的黑雾
一心想窥见
亮眼的花花草草

雾散了
涌现的
是刺眼的两个字
沧桑

石10∶壁钟

指着一张泛黄的
照片里的人
我说
这是三十年前的我们

首先你笑了
接着哭了
随后我们相拥
哭成一堆

身边的壁钟
这时默不作声
也面无表情

雨

我是平沙，诗是落雁 —— 小诗十首

一∶镜子

孙儿说
圆圆的镜子是月亮
因为妈妈说
月亮是圆圆的镜子

儿子说
镜子是心
要常拂拭
才能保持洁净

我说
镜子是镜子
是玻璃做的
破了
用强力万能胶
也粘不回来

二∶预言

我在乎预言
它曾使我心惊胆跳
彻夜难眠

地球不在乎预言
凭这一点
它仍在大气中遨游
直到今天

三∶翻找

我在古屋一角
在滚滚尘埃中翻找
想找出一丝半绺
失落的青春
以及童年

却意外地虏获
完完整整
沉沉重重的
一生

四∶沙堡

明知道潮水要来
（也许在午夜
也许在天明）
沙堡
还是要堆砌
要雕

能堆砌多高就多高
能雕多美就多美

到时候
看着沙堡坍塌的
不是我
是我背后
另一些人

五∶刮

拿起刮须刀
嚓 嚓 嚓
我把丛生的胡须喳子
一一刮去

也想刮去
春草般丛生的岁月
却怎么也刮不去
怎么也
刮不去

六∶买书赠书

因为爱书
你急急忙忙地买书
买了一架又一架
一橱又一橱

因为爱书
你急急忙忙地赠书
赠了一叠又一叠
一箱又一箱

一买一赠
便成就了
急急忙忙的一生

七∶人散后

阳台上
一张桌子
数把椅子
茶壶是空的
杯是凉的

夜也是凉的
一弯新月
如钩
摇晃 摇晃
差一点
就掉下来

八∶弯

又是握手
又是拥抱
又是猜拳
又是举杯

转一个弯
却成了陌路

好大好大
好脆弱好脆弱的
一个弯哪

九∶回到从前

忘了一首歌
就回不到从前
失去一双耳朵
就回不到从前
找不到一个地方
就回不到从前

而从前
在不可及的远处
频频地
戏谑地
向我挥手

十∶停格

某日某时
在泳池一角Q
看着一群健儿
发愣

停格

水花四溅里
竟赫然发现
多年前
自己的身影